心来。这确凿是个“残酷的天才”,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

  然而,在这“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的实验室里,所处理的乃是人的全灵魂。他又从精神底苦刑,送他们到那反省,矫正,忏悔,苏生的路上去;甚至于又是自杀的路。到这样,他的“残酷”与否,时也就难于断定,但对于爱好温暖或微凉的人们,却还是没有什么慈悲的气息的。

  相传陀思妥夫斯基不喜欢对人述说自己,尤不喜欢述说自己的困苦;但和他生相纠结的却正是困难和贫穷。便是作品,也至于只有回是并没有豫支稿费的著作。但他掩藏着这些事。他知道金钱的重要,而他最不善于使用的又正是金钱;直到病得寄养在个医生的家里了,还想将切来诊的病人当作佳客。他所爱,所同情的是这些,——贫病的人们,——所记得的是这些,所描写的是这些;而他所毫顾忌地解剖,详检,甚而至于鉴赏的也是这些。不但这些,其实,他早将自己也加以精神底苦刑了,从年青时候起,直拷问到死灭。

  凡是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同时也定是伟大的犯人。审问者在堂上举劾着他的恶,犯人在阶下陈述他自己的善;审问者在灵魂揭发污秽,犯人在所揭发的污秽阐明那埋藏的光耀。这样,就显示出灵魂的深。

  在甚深的灵魂,所谓“残酷”,更所谓慈悲;但将这灵魂显示于人的,是“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

  陀思妥夫斯基的著作生涯共有三十五年,虽那最后的十年很偏重于正教5的宣传了,但其为人,却不妨说是始终律。即作品,也没有大两样。从他最初的《穷人》起,最后的《卡拉玛卓夫兄弟》止,所说的都是同的事,即所谓“捉住了心所实验的事实,使读者追求着自己思想的径路,从这心的法则,自然显示出伦理的观念来。”6这也可以说:穿掘着灵魂的深处,使人受了精神底苦刑而得到创伤,又即从这得伤和养伤和愈合,得到苦的涤除,而上了苏生的路。

  《穷人》是作于千百四十五年,到第二年发表的;是第部,也是使他即刻成为大家的作品;格里戈洛维奇和涅克拉梭夫7为之狂喜,培林斯基曾给他公正的褒辞。自然,这也可以说,是显示着“谦逊之力”9的。然而,世界竟是这么广大,而又这么狭窄;穷人是这么相爱,而又不得相爱;暮年是这么孤寂,而又不安于孤寂。他晚年的手记说:“富是使个人加强的,是器械底和精神底满足。因此也将个人从全体分开。”10富终于使少女从穷人分离了,可怜的老人便发了不成声的绝叫。爱是何等地纯洁,而又何其有搅扰咒诅之心呵!

  而作者其时只有二十四岁,却尤是惊人的事。天才的心诚然是博大的。

  国的知道陀思妥夫斯基将近十年了,他的姓已经听得耳熟,但作品的译本却未见。这也怪,虽是他的短篇,也没有很简短,便于急就的。这回丛芜11才将他的最初的作品,最初绍介到国来,我觉得似乎很弥补了些缺憾。这是用ConstanceGarnett12的英译本为主,参考了ModernLibra-ry13的英译本译出的,歧异之处,便由我比较了原白光14的日译本以定从违,又经素园15用原加以校定。在陀思妥夫斯基全集十二巨册,这虽然不过是小分,但在我们这样只有微力的人,却很用去许多工作了。藏稿经年,才得印出,便借了这短引,将我所想到的写出,如上。陀思妥夫斯基的人和他的作品,本是时研钻不尽的,统论全般,决非我的能力所及,所以这只好算作管窥之说;也仅仅略翻了三本书:Dostoievsky’sLiterarscheSchriften,Mereschkovsky’sDostoievskyundTolstoy,16癗曙梦17的《露西亚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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