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叫他们平身。他看到梁福脸色苍白,表情冷漠,留着漆黑的像丝一般光滑的短髭和稀疏的山羊胡。梁福身穿橄榄绿长袍,头上戴着的纱帽表明他的读书人身份。姚开泰则明显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有一张快活的圆脸,留着浓密的八字胡和修剪整齐的连鬓络腮胡,迟钝的大眼睛周围有一圈细细的皱纹。他正微微喘着气,红润的脸上满是汗珠。显然,他那件深褐色的锦缎礼服让他觉得不自在。
狄公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开始向梁福询问有关贸易的状况。梁福说一口标准的京话,回答问题非常切题,看起来聪明非凡,而且表现出缙绅的泰然自若。狄公惊愕地得知,广州的阿拉伯侨民数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多。梁福说,大约有一万阿拉伯人分布在城内和郊区。然而,他补充说,他们的人数随着季节更替有增有减,因为大唐和阿拉伯的船主们都要在广州等待冬季季风来临,才能开船去安南和爪哇,然后,他们去锡兰,从那里再穿过印度洋到波斯湾。梁员外说,阿拉伯和波斯的帆船可载五百人,而大唐的船只则能载更多。
下面轮到姚员外说了。他看起来被这几位高官吓倒了,开始时有些慌乱,但等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生意时,狄公很快就看出,他是个善于理财的精明人。姚员外说出了一系列由各类阿拉伯商人进口的产品之后,狄公评论道:“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分辨所有那些外国人的,在我看来,他们都长得一个样!每天都与那帮不开化的野蛮人打交道,一定很烦吧!”
姚开泰耸了耸他圆圆的肩膀:“在生意上只能是怎样就怎样,大人!而且有些阿拉伯人已经知道了一点儿中国文化。譬如阿拉伯居住地的那位首领曼苏尔吧,他就可以流利地说我们的话,而且待人也很周到。事实上,今晚我还有约要早早去他那儿吃饭。”
狄公注意到他的脚不安地动来动去,似乎急着要走,就说:“多谢你提供的宝贵情况,姚员外。现在你可以走了。带乔泰校尉一道去参加那个阿拉伯晚宴吧,这对他来说一定是个有趣的经历。”他示意乔泰过来,小声吩咐道:“看看阿拉伯人在城里是怎样分布的。注意看,注意听!”
一名随从领乔泰和姚员外出门后,狄公又与梁员外聊了一会儿关于其已故父亲的海战往事,然后也让他离去。狄公默默地扇了一会儿扇子,突然对都督说:“这儿离京城很远,广州人又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生来不愿受约束,再加上有那帮外国人,可以想象,维持羊城的治安并非易事。”
“我无可抱怨,大人。鲍刺史是个能干的官员,手下人也很有经验,而且我们的驻军是由北方来的老练士兵所组成的。本地人有时候的确有点儿无礼,但总的来说,他们还是守法的,而且用一些策略……”
都督耸耸肩膀。鲍刺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显然改变了主意。
狄公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站起身来。都督把狄公和陶干送到门口,总管领二人回狄公自己的住处。
狄公让总管带他们到月光下小后院的一个亭子里。那儿有一个观鱼池,送凉奉爽。他们在大理石曲栏旁的一个小茶几边坐下后,狄公打发总管离开。狄公缓缓地说:“此次会面很有意思,可除了让我们得知这里的阿拉伯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之外,对我们也没多大帮助。或许我忽略了什么?”
陶干忧虑地摇了摇头。过了片刻,他说道:“您说刘大人的公开生活是无懈可击的,大人,但他的私生活呢?作为一个年轻的单身汉……”
“我也想到过这个。作为大理寺卿,我有各种特殊的便利,查查他的私生活也是易事。虽然他是个英俊的后生,可他对女人显然毫无兴趣。京城里许多名门望族都想招他为婿,却都徒劳了。像他这种地位的人几乎每晚都要出席宴会,席上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