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身穿一件绣有金边的紫色长袍,戴着有政事堂宰相金色标志的乌纱帽。他仰靠在一张宽敞的扶手椅上,双手叠放在宽大的衣袖里。乔泰似乎也在沉思,他两眼盯着桌上的青铜古董,耸起宽厚的肩膀。陶干再次感觉到狄公最近四年来老了许多,狄公的脸比以前更瘦了,眼睛和嘴巴四周也有了许多深深的皱纹,虽然浓密的眉毛依然乌黑,但长须、短髭和鬓角都已夹杂着灰白色了。
陶干走到桌前躬身施礼,狄公抬眼望了望,直起身子,甩出长袖,用深沉洪亮的声音说道:“挨着乔泰坐下!有坏消息,陶干。我派你们俩乔装去码头是对的,因为那样至少使事情有所进展。”狄公对仍然站在那儿的总管说:“上新茶!”
总管走后,狄公把胳膊支在桌上,盯着他的两名亲随看了片刻,然后凄然地一笑,继续说道:“我们又能聚在一起真好,伙计们!自我们进京以后,每人忙于各自的公务,难得有机会聊聊。不像在我当县令时,那时我们几乎每天都可以闲聊。那时真好,洪亮和我们在一起,而且……”他疲惫地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坐起身来。他打开折扇,轻快地对陶干说:“乔泰刚才目睹了一起命案。不过,在我让他告诉你之前,我想先听听你对羊城的印象。”
他对陶干点点头,又靠回椅子上,并开始扇扇子。陶干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然后平静地说道:“乔泰和我护送大人您来都督府之后,我们乘轿子去了城南,按您的命令在阿拉伯居民区附近找住处,大人。乔兄选了穆斯林清真寺附近的一家客栈,我在紧靠南门外的码头上选了一家。我们随后到一家小饭馆吃了中饭,整个下午都沿着江边溜达。我们看到附近有很多阿拉伯人,听说大约有一千阿拉伯人已定居在城里,还有一千在港口里的船上。然而,他们极少与本地人来往,好像也不和汉人混在一起。当时有名市舶司卫兵打了他们其中一个,一些阿拉伯水手便变得凶狠起来。不过,当士兵们出来,水手们的一个头领训斥了水手们一番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他若有所思地捋着胡子,接着说,“广州是整个南方最富裕的城市,大人,以淫逸的夜生活——特别是珠江上的花船而闻名。这里的生活节奏近乎疯狂,今天的富商也许就是明天的乞丐,赌桌边每晚都有人发财,有人破财。这里无疑是各种大大小小的敲诈勒索者和骗子的真正极乐世界,每天都进行着大量的骗钱勾当。但广州人首先是商人,他们不太关心时局。如果他们偶尔抱怨一下朝廷,同绝大多数商人一样,也只是因为朝廷官员干涉他们的生意。不过,我没发现什么真正不满的迹象,也看不出一小撮阿拉伯人能在这儿挑起多大的麻烦。”
狄公没说话,陶干继续说道:“离开码头前,我们在一家酒馆认识了一位姓倪的船主。他人相当不错,能说阿拉伯话和波斯语,还曾去波斯湾做过生意。他可能会是个有用的关系,因此乔泰接受了他的邀请,明天去拜访他。”他怯怯地看了狄公一眼,然后问道,“您为何对那些没开化的黑番如此感兴趣呢,大人?”
“陶干,因为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在这座城里失踪了,而他们是获取线索的唯一希望。”狄公打住话头,等两个仆人在总管挑剔的眼光下把装着一把精致古瓷壶的茶盘放到桌上。总管倒好茶后,狄公对他说:“你可以到外面去等着。”然后狄公盯着自己的两名亲随,接着说道:“自从陛下病倒以后,朝廷中形成几个敌对的派别。有的支持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太子;有的支持皇后,她想用自己家族的一员来取代太子;还有的正在组成一个强大的集团,主张在皇上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