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半夜三更了。”

马荣蹙眉凝视着手中的酒杯,自言自语道:“这种地方也叫‘五福酒店’?唉,乔泰老兄也真是的,怎的不选一处有趣、热闹的场所呢?不过眼下这个时候,热闹、有趣的场所也难找喽。”马荣呷了一口杯中烈酒,不料这酒苦涩粗劣,难以下咽,他便将杯子重重地撂在桌上。最近一段时日,马荣连日劳顿,每晚只睡几个时辰,这时坐定下来,不觉睡意袭来,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说起马荣,也是狄公身边一名得力干将,他人高马大,肌肉发达,比乔泰更孔武有力。马荣亦任校尉之职,只是他平素总将胸口的金龙标志摘下,塞在头盔里,免得过往士兵向他行礼,聒噪麻烦。

此刻,马荣抱着胳膊,沉着脸往柜台那儿扫了一眼。柜台用几块粗糙的木板搭成,一角摆着一盏粗陶制成的油灯,豆大的火苗照着昏黑的店堂。低矮的屋顶椽子上垂下成片的蜘蛛网,憋闷、燥热的空气中夹杂着陈酒烂肉的酸臭味。店主是一个驼背男子,他替马荣上完酒菜后,随即退回幽暗的后厢房内。

除了马荣,店内只有一名老者独自坐在店堂角落的桌子边。老者似乎故意不往马荣这边看,反而神情专注地端详着手中的提线木偶。那木偶套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他面前的桌上还放着另外两个木偶。老者衣衫褴褛,乱蓬蓬的灰白头发上覆着一顶油腻不堪的黑色头巾,一件蓝色的短袄洗得发白褪色,如同他身后的棉布帘,裤子上也缀满补丁。

老者的右肩上还趴着一只棕色小猴,那猴子正瞪着眼打量马荣。这畜生挤眉弄眼,绷紧灰白的猴脸,黑色髯毛根根竖起,并用毛茸茸的尾巴钩住老者的脖子,龇牙咧嘴,嘶嘶作响。此时,老者才抬起头来,对马荣嘲弄般地看上一眼,低沉着嗓子开导道:“军爷,若想再来一杯酒,只消朝后厢房喊一声,店家正在后面安慰他婆娘。就半个时辰以前,对门抬走三个遭瘟死的,他婆娘怕是吓着了。”

“他只管安慰他婆娘去,”马荣粗声答道,“这等劣酒,一杯就够我消受的了。”

“老实点儿!”老者低声呵斥他的猴儿,一边拍着它的小圆脑袋,一边道:“这小酒店本也是为口味粗浅、囊中羞涩的人所设,平日里兵士、班头都爱到这儿喝上几杯。不过这酒店所在的位置倒也便利,正在老城、新城相交之处。”

“就这鸟地方也称五福酒店?”马荣挖苦道。

“有何不可?”老者略做沉思道,“所谓五福,不外乎金银财资、高官厚禄、长命百岁、身强体健、子孙绵延,这地方如何称不得五福?军爷你看,店后那堵高墙是此处一户富贵人家的宅第,穿过店门前这条街,就都是贫民聚集的棚屋陋巷。这酒店恰似一道界碑,将富人、穷人隔断开来,更将那五种福分隔断开来。富人有使不尽的金银财宝,还可买官购爵,平素好吃好喝地滋补延年,保得体泰康健,这四大福分都让有钱人占尽了。穷人缺吃少穿,唯独儿女成群,虽说一大堆孩子难以养活,但替祖宗传递香火,总算有咱穷人的福分。咱穷人也该知足了,又有何可抱怨的呢?”

老者说着,将手中的木偶放下,但见他修长、灵活的手指摆弄几下,就将木偶的头从身子上卸了下来。马荣见状,起身走到老者桌边,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道:“你们这行当当真有趣!我平素就爱看木偶戏,那些穿铠甲的木偶兵士舞枪弄棒的,真像那么回事儿。喂,你在找什么?”马荣见老者在身边放木偶的竹篮里翻来找去的,不禁发问。

“我找不到合适的脑袋配这木偶,”耍木偶的老头儿没好气地说,“我要找一张活生生的恶棍的脸。你看,我把他的身子做好了,这么一个撑得结结实实的家伙,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脑袋。”

“嘿,那还不简单!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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