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侯爷双臂无力地下垂,两腿直挺挺地叉开。他必是站在桌边时被击中的,因抵挡不住冲力,跌坐在乌木靠背椅中。狄公按了按死者的臂膀、双腿,尸体肌肉尚未僵硬;狄公再卷起死者的袍袖,亦未发现死者身上有何瘀紫或伤痕,可见叶侯爷被杀死之前,未曾和凶手搏斗过。
狄公勘查尸体完毕,其余留待仵作做更详尽的调查。狄公又仔细察看尸体周围的情况,但见叶侯爷的黑色纱帽掉在桌脚边,地上还有一根短柄长鞭,鞭梢周围散落着几枝枯萎的折枝桂花和几块瓷片,定是装花的白底蓝彩的瓷花瓶被打碎在地。八仙桌上的烛台边,有一个淡豆绿色的圆肚陶罐和一大浅盘蜜汁嫩果,糖汁上密密麻麻地覆着一群苍蝇。八仙桌上还有一个茶盘和两只瓷茶碗,一只碗里残留着半碗茶水,另一只是干净的。桌边另一个乌木靠背椅也无人搬动过。
狄公长叹一声,捋着花白的胡须,又盯着死者看了一会儿,暗忖自己从未和他打过交道,只能从别处打探消息,了解他的脾性爱好。然而,从别处打探消息亦非易事,死者生前只和梅员外、定远将军胡先生有交情,那胡先生狄公也只闻名,从未谋面,而梅员外却已遭不测。狄公用手叩叩脑门,仔细回想梅员外生前对胡、叶两位有何评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至少也该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儿什么。”狄公郁郁不快地嘟囔道。然而,叶侯爷半边脸已被打烂,狄公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只估摸出他脸形瘦长狭窄,薄嘴唇上留有一小撮灰白胡须,身量比常人高瘦一些。
狄公又长叹一声,暗忖死者的面容尚不重要,死者的品行、嗜好倒是破案的重要线索。狄公盯着那张残缺不全的脸,不禁想起抱残守缺、沉湎于过去的叶夫人,不知叶侯爷是否亦然。
九
陶干和老丫鬟推门走进廊房,打断了狄公的思路。陶干让她在门边等候,低声对狄公道:“这个老妇人憎恨叶侯爷,她能告诉您不少情况。”陶干说着,很快扫了死尸一眼,急急问道,“大人,依您看这案子是何人所为?”
“据我看来,凶手要么是叶侯爷的亲朋好友,要么便是地位卑下之人,”狄公慢慢道来,“你看,叶侯爷独自召见来人,并不请他喝茶,也不让座。叶侯爷将来者领到此处,依旧坐下自顾自地饮茶。若非如此,便是在此人到来之前叶侯爷就在此喝茶、吃糖果等候。随后,叶侯爷和来者发生争执,甚至打斗一番,你看这地上的皮鞭和砸碎的花瓶。叶侯爷正待叫喊,来者用钝器将他一击致死。从那伤口的形状看来,我料想那钝器是一条圆头粗棒。陶干,这一击力量着实不小,凶手必定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现在,我也只能推断出这些,我等尚需进一步搜寻线索。”狄公说罢,点头示意老丫鬟进来,自己在卧榻边上坐定。
老丫鬟跨进廊房,并不看那死尸一眼,径直走到狄公面前,站定身躯,袖手而立。狄公见她阴沉着脸,反而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大人,我叫丹桂。”
“哦,丹桂,你在叶府中有几年了?”
“我是叶府的家生子,生在、长在府中。”
“哦。那你家夫人是否一直神情恍惚?”
“不,夫人只是心烦意乱时,才分不清过去、现在。”丹桂不屑地瞥了一眼倒在椅中的死尸,愤愤道,“这都是他的错。这个残酷、卑鄙的家伙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只可惜他死得太痛快了,倒应该叫他受尽折磨,就像他平时折磨我们一般。可怜夫人平时吃尽他的苦头。”
狄公冷冷道:“叶夫人可觉得你家老爷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