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如此开恩,”冷青恭敬地说道,“小人实在感激不尽。这场悲剧发生在昨晚举行酒宴的时候。这场酒宴是临时决定举办的。一个月前,葛员外去找一位号称‘神算’的卞福龙先生,目的是要挑选黄道吉日,以便动工兴建南郊的避暑山庄。卞先生当即给他算了一卦,说本月十五日,也即是昨天,是他的多灾之日。葛员外颇感慌乱,遂追问缘故,但卞先生只说了一句:‘灾难来自周围,以午时为最大。’葛员外天生多虑,听了这话,朝思暮想,不觉胃痛复发。随着这天渐渐临近,他不思茶饭,胃痛难忍,靠服药度日。我很替他担心,所以昨天整个上午,不停地向他的管家打听消息。管家说,老爷上午脾气很坏,不肯离开屋子半步,甚至连花园也不去。不过,到了下午,管家又捎来口信,说老爷脾气好多了,因为最危险的午时已经过了,他并没有遭遇任何灾难。葛夫人为了让他高兴,劝他晚上请几个朋友来吃饭,他也同意了。被邀者除了我,还有大人的师爷潘有德以及绸布店辩会长。
“晚宴在葛员外家的花园凉亭里举行。该凉亭位于花园边上,地势较高,俯视着河面。一开始,葛员外情绪很高,他笑着说,看来神算卞福龙也有占卦不准的时候。然而酒至半巡,他突然脸色苍白,说肚子痛得厉害。我打趣说:‘莫非你心情乖张之病又发作了?’他显得很生气,说:‘你们都是些没有良心的家伙。’冷不防,他站起身来,喃喃地说要去屋内服药。”
“凉亭离屋子多远?”滕县令打断了冷青的叙述。
“大人,花园很大。不过,由于里面只有矮树篱,所以我们能清楚地看见屋子周围的平台。过了一会儿,月光下,平台上再次出现了葛员外的身影,只见他满脸血迹,额上不停地冒血,大叫大嚷地奔进了花园。接着,他顺着花园小路,向凉亭跑来。我们三个人坐在那里,望着渐渐临近的身影,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知他跑到半途却突然离开小路,折向旁边的草地,然后径自向前,翻过大理石围墙,跳进了河中。”
说到这里,这位钱庄掌柜已是泣不成声。
“死者在屋内的情况如何?”滕县令问。
“问得好!”狄公对乔泰道,“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据葛夫人说,”冷青回答,“她家官人极其紧张地进了正房。该正房直通屋外平台,之间有一条十尺长的狭窄走廊。进房后,他接二连三地诉说肚子疼,抱怨几个朋友没有良心,对他一点也不同情。他夫人极力安抚他,然后去自己的房间给他拿药。等回来时,她发现自己的官人已经发狂了。他用力跺脚,无论怎样都不肯服药。突然,他转身向屋外平台冲去,这是他夫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我想,他肯定是顺着低矮的走廊冲向平台时,头撞上了门上方的横梁。该走廊系后来搭建的,因为他希望能从正房直接走到平台。当时他肯定极为惶恐,思绪已经失去了控制,决心结束自己的生命。”
滕县令一直默默地听着。此时,他挺直身子,扭头问自己的师爷:“你既然在场,想必察看了那条走廊。”
“是的,大人。”潘师爷恭敬地答道,“走廊里没有一点血迹,无论是地面,还是通往平台的门上方的横梁。”
“河岸前面的围墙多高?”滕县令问钱庄掌柜。
“大人,只有三尺。”冷青回答,“我总是劝葛员外把围墙加高,说不定哪天某个人喝多了酒,会不小心跌入河中。围墙外的河岸很陡,约有一丈多高。然而死者说,他是有意把围墙建得这么低的,目的是能坐在花园里欣赏河面的风光。”
“凉亭有多少台阶?这些台阶是用什么做的?”滕县令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