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还在上高中,她来学校找我,告诉我她退学了,要去北京打工。房子卖给舅妈了,钱够我们俩生活一段时间,暑假我得住在宿舍,寒假她会接我去北京一起过年。
“可是我们没有一起过年。我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要在春季学期入学,年前就出国了。我在北京只待了一天,和她在出租房的小双人床上挤了一夜,第二天她带我逛了逛天安门、王府井,去机场的路上,停下来看了一眼鸟巢和水立方。
“刚到美国的时候,我们每天在qq上报个平安,一周打一次视频。一边是白天,一边是夜里。她站台跑展,我念书做实验。她不会我分享哪种防静脉曲张袜最好用,我也不会告诉在哪里又淘了个二手的探针台,我们没什么可聊的,逐渐地,通话变成一两个月一次、四五个月一次,最后只剩下血缘这一个联系,下一次见面是她去好莱坞拍戏。”
汪悬光说着一转头,轻轻看了身旁一眼。
秦销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次,那是他们第二次相见不相识她不知道他向她投去的注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是那个“影”。
汪悬光依然不知道秦销心里的百感交集,接着说:“我只记得她看到我很惊讶,分开时那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已经比她高了。至于和她聊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当时火箭的推进器爆炸,我和罗伊要应付很多听证会、调查组。那天我刚从大陪审团下来,对检察官的所有提问,都用‘根据第五修正案赋予我的权利,我拒绝回答可能令我自证其罪的问题’挡了回去。虽然判不了藐视法庭,但不知道等着我的是多少年监禁。
“再后来她发达了,我也发达了,可我们的联系还和从前一样少。再下一次见面,就是去年冬天的疗养院了。她已经不认识我了,见到我还会惊慌地尖叫。”
汪悬光压紧了秀美的眉心,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会成为她的心魔?她怕到底害怕什么?”
“不管害怕什么,她已经安息了。”秦销柔声安慰。
汪悬光轻轻笑了笑:“你记得我们在疗养院碰到牧逐野那次吗?”
秦销点点头:“嗯。”
“我告诉牧逐野‘我永远不会犯错’,其实因为那天我见到了阿姐,一直在想用她做替身到底是对是错?那句话不是说给牧逐野的,是我在说服自己,让阿姐替死是我的最优解。”
秦销喉结一滚,插在风衣口袋中的手也微微一动,按捺住了想要拥她入怀的念头。
汪悬光侧了下身,指着身后的走廊:“我在手术室外坐了一整晚,努力回忆着与阿姐的点点滴滴,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我自己的走马灯。”
秦销问:“你看见了什么?”
“火箭发射。”
“发射的瞬间?”
汪悬光望着飞雪的目光倏然虚无,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当时大风快要把整个岛掀翻了,一排一排高大的椰子树全都隐匿在沙雾里。我全身发冷,紧张得不行,盘算如果这次发射又失败了,后面的路要怎么走。然而火箭升空的那一瞬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听觉、嗅觉、触觉都消失了,我好像变成了分散在宇宙中的某一种微粒,直到听见‘一、二级火箭分离’、‘一级火箭顺利掉落’,我的意识才回到了肉身。”
秦销注视着汪悬光冻得发白的侧脸,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酸涩。她的语气、声音在提到火箭时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鲜活。
“还有呢?”他不动声色地问,“走马灯得跑起来。”
“夏威夷的发射场。暴风雨来临之前,我一个人站在海边的巨石上,看见云层像黑色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