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满脸是泪,哭得不成腔调。他艰难地爬到桌边,伸手够下那个陶土烧成的花盆,对着我又好像不是我,说,“那日你赠我以昙花,说昙花开时若你还未嫁,便回头找我。可我知道,昙花难开,就像你难回头。”

  昙花,是养在花盆里的株花。我,是意落在花土里的粒种子。

  这株昙花是当初秀才与王三花起种下的,后来他们又起坐在村头歪脖树下的干草垛上守着漫天的星星等花开。可他们没能等来昙花,却等来了我这株狗尾巴草。

  见我在花盆里生根发芽,大有鸠占鹊巢之意,秀才可是气坏了,想要将我连根拔掉。王小姐却不乐意了,她说看着我头顶油油的小穗子很可爱,她喜欢。于是秀才将我与那株昙花起养着。

  然而,直到张员外为王小姐寻了门好亲事,花还未开。

  那夜,王小姐像往常样约了秀才去村头的歪脖树下,两个人爬上干草垛,却是看了晚上的星星月亮,谁也没开后说句话。临分别时,王小姐将花盆赠给了秀才,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说距离她的婚期还有几月时间,两人还有机会。若昙花绽放之时她还未嫁,便与秀才起私奔。

  然而,直到媒婆带人三姑六聘将王小姐迎上花轿,昙花却始终未曾开出花来,反而点点枯萎了。秀才的命也跟那孱弱到经不得风吹的昙花样枯萎衰颓,蹶不振。花盆被搁置在草屋的台上再人打理,只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呻吟声飘在屋里。

  外的唢呐声鞭炮声逐渐远了,屋内数月以来秀才的咳嗽声也消失了。我往床上远远看了眼,薄薄的张破棉被下面盖着张似棉花柴干瘦的身子,只露出秀才瘦脱相了的脸皮。他双眼紧闭,再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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