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好茶,”狄公疲倦地说道,“不是差不多,而是多于我给你的钱。”为了不让她难堪,他急忙补充道,“我可不想让你也染上这可恶的时疫。我再喝一杯就回去。”
“大人随意好了!”她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接着说道,“我自己也喝一杯。喉咙渴得像火烧一样。”
覆盖着积雪的街道上传来了吱吱咯咯的脚步声,那是更夫们在巡夜。他们敲响了手中的梆子,原来已是子夜时分了。茉莉缩回椅中,把手放在喉咙上,惊叫道:“怎么,已到了三更天了?”
“正是,”狄公焦急地说道,“若是我军不尽早反击的话,只怕鞑靼兵会长驱直入,鞑靼人的铁蹄将践踏这片土地。虽说我军终究会收复失土,杀退来犯之敌,但你身携黄口小儿,还是收拾细软,明日一早逃向东方方为上上之策。”
她直勾勾地瞪着前面,眼睛里满含着深深的痛苦。过了一会儿,她说道:“离天亮只有三个时辰了!”看了看狄公,她又加了一句:“天一亮他爹就要被砍头了。”
狄公放下茶杯。“砍头?”他大声问道,“恕我冒昧,他是何人?”
“他是名军校,名叫吴诚。”
“他犯了何罪?”
“并无罪过。”
“无罪岂会被砍头?!”狄公怒声说道。
“他是冤枉的。他们说他掐死了另一名军官的老婆,就按照军中的法律判了他死罪。他已经在军牢里关了将近一年,只等上司的批文一到,就要被拉出去杀头。批文今天到了。”
狄公捋着长须说道:“我也常跟军中的军正们共事,在我看来,军中审案虽比不得民间精细,却绝不拖宕,判错的时候也不多。”
“可这次却是真的判错了。”茉莉说道,“太晚了,没办法啦。”一副听天由命的腔调。
“是啊,天一亮,他就会被处决,我们做不了什么事。”狄公并没有否认。他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是为何不跟我说说?这样一来,我就忘掉了我的烦恼,说不定也能助你渡过难关。”
“好吧,”她耸了耸肩说道,“反正我也是愁得睡不着觉。是这样的,大约一年半以前,有两名驻守大石口的校尉经常光顾妓院,其中一个姓潘,叫潘平,另外一个就是这吴诚。他二人都在丙营效力,可虽然同在军中为官,关系却不好。他们两人的个性真是水火不容。那潘平长着一张光溜溜的脸,一根胡子也没有,做事极为圆滑讨巧,看上去哪里像行伍之人?倒像风流俊俏的白面书生。他虽然嘴巴甜,可还是惹人厌,院子里的姑娘都烦他。吴诚却正好相反,虽说鲁莽,却并不粗俗,而且拳脚功夫好,剑术也精通,不但手快,嘴也快,笑话一个接一个。人家都说兵士们会跟着他赴汤蹈火,冲锋陷阵。你见了他,不会觉得他长得漂亮,可我就是喜欢他。他呢,也只爱我一个。每逢我月事来时他就给院子里的虔婆一笔钱,好让我在这期间不用跟第一个主顾睡觉。他答应,得到提升就把我从院子里赎出来,所以我才不管不顾地跟他养了这个孩子。要在平常,一怀上孩子,我们不是打掉,就是生出来卖掉。但我想要我自己的孩子。”她喝光了杯中的茶水,拿下束头的缠巾,接下去说道,“就这样,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后来,到了那天晚上,大概是在十个月前,潘平回到家,发现老婆金花被人掐死在床上,吴诚昏头昏脑地站在床边。潘平叫来了巡逻的兵丁,说吴诚杀了他娘子。兵士们把他俩带到大堂上,潘平说吴诚一直纠缠着他家娘子,而他家娘子却坚守贞操,拒不就范。这恶棍还说他警告过吴诚多次,叫他不要乱来,他因为看在与吴诚同在军中为官的分儿上,不愿伤了和气,才没有告到将军那里。潘平还说吴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