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条清晰的思绪,“你不是在广东打工吗?”

“那是骗你的。”

黎山撇嘴苦笑,“你妈怕那些人找你麻烦,怕你说不知道会被欺负,才编了个假的给你听。我这些年其实在西藏开货车。”

黎湾再次陷入了沉默,那是种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哪怕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都挤不出来。

眼前的黎山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瘦削却爱穷讲究的父亲,身上的皮夹克斑驳裂纹,皮屑缺块翻飞,他面目粗糙浮肿,白发苍老得辨不清年轻时的模样。

局促的坐在这个和他浑身不搭的文艺小店里,如惊弓之鸟般,不得踏实。

“爸爸生病了,来北京看病,想着顺道来学校看看你。”

他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我们家湾湾真争气,考这么好的学校!”他欣慰的点点头,手伸进夹克内里的胸包。下意识警惕环顾周围一圈,半刻,悄然从里掏出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从桌下递给黎湾。

“拿着,收好了。”他压声提醒。

黎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这举动,迟疑半晌,缓缓伸手从桌下接过。

拿到手里一看,居然是一沓折叠的百元人民币。

“什么意思?”她吃惊的抬头。

“爸爸没本事,也帮不了你什么,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女俩。”

他拘谨的搓搓手,“昨天在外面看到你和一个男生手牵手,本来想上来跟你打招呼,又怕打扰你们,就”他不好意思的咧咧嘴,“那小伙子看起来挺不错,爸爸祝你们幸福。”

许多年后,黎湾再回想起这一天,总会心酸得泪如雨下。

如果知道这是黎山临终前的告别,她一定不会这般木讷,她明明也很想他,明明也很想抱抱他。

可她就这么杵在原地,直到黎山匆匆离开,也没有跟他道一声想念。

没问他到底生了什么病,也没问他是不是真的只是“顺道”来看她。

那天的一切都像场梦一样,黎湾在店里呆坐到打烊。

浑身的魂都像被抽走了一般,怔忡的行在后街,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跟踪的,她不知道。

只知道再次醒来时,她被绑坐在一根木凳上,而对面地上,躺着她下午见过的爸爸。

他侧着脑袋,还陷在昏迷中,灰头土脸,被打得鼻青脸肿。

黎湾不用想都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了。

她只是没料到,这几个地痞在老家为虎作伥就算了,听到黎山来北京治病的风声,猜到他身上有救命钱,居然真就追到北京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着眼前情况,面对几个流里流气的老面孔,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斡旋。

被绑的时候,李周延的电话正好打进来,不出意外,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到处找她。

不知道警察有没有出警,他们找到哪一步了?李周延会跟警察一起来吗?

想到这里,她惊讶的发现,比起被这几个流氓欺辱,她居然更害怕被李周延知道。

害怕知道她家里的难堪,害怕知道她有一个不争气的父亲,害怕他知道她尽力掩饰的岁月静好之下,是如泥泞一样的卑贱又无力摆脱的人生。

恐惧与悲哀合成了最后一滴催化剂,将久经的绝望催化成深入骨髓的痛恨。

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痛恨眼前的几个无赖。

黎湾恨得眼睛发红,恨他们把这糟污蔓延至北京,恨他们毁掉了她们一家本该平淡安稳的生活后,还要来毁掉她唯一安隅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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