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十八名世家子弟所居住的军帐篷,是单独辟在一处干净背风的山凹处。
午膳时间,除了那几个故意前去伙头兵那儿挑事的纨绔子弟外,其余的三十一人都在领了粟米稀饭后,老老实实地蹲在帐篷里“呼哧呼哧”地喝粥。
没错,蹲着。
夜天远捧着陶丕制成的粗糙大海碗,蹲在帐篷的一处角落里,面不改色地小口喝着粥。
帐篷里并没有床或椅子,只有一堆堆铺平的干草上,并排卷了三十多个硬邦邦的棉被。
大家自领了粥回到营帐后,看见眼前如此简陋破败的景象俱是震惊不已,但好歹扛过了最开始的排斥和不愿后,都开始找地随便坐着蹲着吃饭了。
但偏偏有些自以为是的人,比如那个吕明启,见住宿和饮食如此粗鄙,摔了海碗就冲出去,扬言要“打杀这群不长眼的贱奴。”
夜天远思及此,垂下饱含讥讽的眼,继续闷不啃声地喝粥。
大约许多人都没吃过外壳还未脱干净的粟米,大家一边吃,一边手掐着脖子直“呵,呵”地翻白眼,拼命地吞咽,才勉强将如沙子般硌应的粟米粥给吞进肚子里。
尤其是一个眉清目秀,脸庞圆若满月的年轻公子,吃着吞着脸越涨越红,突然就两眼一翻,双手掐紧脖子就往地上拼命地滚。
没滚一会儿,他得脸便由红转青,长而发紫的舌头也吐出来了,在沾满米粒的唇边甩来扭去,活像个面目狰狞的吊死鬼。
周边的人被唬得纷纷往后一跳,有面面相觑着,有正欲出去喊人,夜天远却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把摁住还在不停打滚的圆脸公子,冲着旁观的人大喝道:“快过来扶起他!”
大家赶紧放下碗,冲过来抱腰的抱腰,抬胳膊的抬胳膊,将他紧紧箍住。
夜天远迅速绕到他的背后,屏气凝神,对着他的后背就是大力一拍——
“噗——”
圆脸公子两眼一瞪,从嘴巴里飞出一大口粟米粥,紧接着弯腰,拼命地咳嗽起来。
大家见他脸色转好,放开了他,抹着满头的虚汗,又回头找碗继续喝粥了。
夜天远自然也转身离开。
那年轻公子咳完了后,倒也知恩知趣,挨个向伸手救援的人作揖倒谢后,又脚步一抬,往角落里走去。
夜天远都快将碗里的粥喝光了,余光却看见他脚步虚浮、一步一晃地走了过来。
“在下沈清桓,字灵衡,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
沈清桓边说,边拱手作揖,双腿一跪,就要叩首行礼。
夜天远伸手将他一拦,轻声摇头:“不必多礼,以后吃东西可要小心了。”
沈清桓坚持向他鞠躬三拜后,才直起身子,一脸赧然地搔掻头:“方才是吃急了些,也没想到那谷壳如此硬,一不小心就……哈哈,是我大意了。”
夜天远听见他毫不在意的笑声,这才仔细抬头打量这沈清桓。
就见他年约弱冠,全身上下充满了温润的书卷气,但一笑两只圆圆的杏眼便眯成两条细缝,皮肤极白,笑容爽朗而干净,让人见之便心生欢喜。
夜天远亦笑了起来,向沈清桓拱手回礼:“沈公子多礼了,此乃举手之劳,不须言谢。”沈清桓摇摇头,目光诚恳地看着夜天远:“公子虽是随手之举,但与我沈某人却是天大的恩德。公子一定要将名讳府邸告知与某,某回宛阳后,一定要带上重礼,亲自登门拜谢。”
面对沈清桓的再三恳求,夜天远沉吟片刻后,抬头翩然柔笑:“鄙人姓夜,名天远,表字淡宁……”
他话还未说完,沈清桓听着听着确忽然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握住他的小臂,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