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斯岭见到了斜靠在龙椅上的圣上。
从他记事以来,圣上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疲态。父皇总是像一座巍峨的山,任凭风吹雨打,从来岿然不动。
然而这一次,圣上却连声音都不大发的出来了。
旁边的内侍向关斯岭招手,
“景王爷,您到圣上身边儿来。”
等关斯岭走近,内侍又叮嘱道:
“圣上喘得厉害,这个姿势舒服些。王爷您附耳过去,让圣上少费些说话的气力。”
关斯岭点头,在龙椅旁单膝跪下,仔细听着。
圣上的眼睛微微睁开,确认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次子后,开口唤了他的字,
“铭岚。”
关斯岭的心沉了一些——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见父皇这样叫过自己了。
圣上呼吸有些困难,然而还在继续,
“你可知道……朕为何叫你来?”
“不知。”
“朕……有十几个儿子,其中只有你,最像朕。”
他说着,抬了抬眼皮,示意内侍。
内侍立刻转身,从背后的侍卫手中双手捧过一卷诏书,弯腰呈给关斯岭,
“王爷,这是圣上的旨意。”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关斯岭依然在龙椅边半跪着,沉默不语。
于是他重复了一遍,
“王爷,请您接旨吧。”
关斯岭依然没有动。
圣上的气息显然粗重了一些,
“怎么,朕定了你传位……你要抗旨?”
关斯岭顿了顿,还是说话了,
“父皇知道儿臣并无继承皇位的打算。”
一旁的内侍和侍卫无不一脸诧异,
“王爷……使不得。”
“您快接了吧,圣上这份旨意在昨夜就下了,圣名不可违。”
关斯岭依然坚持,
“东宫已有太子,皇位理应由太子继承。”
圣上看着他,冷嗤一声,
“太子?”
“正是。”
“他那位太子妃干的好事,朕可都知道了——景王,你也知道了。”
关斯岭抬起头,目光里有微微的震惊。
紧接着,圣上的另一句话响起,虽然并没有平时那样有力,却如雷贯耳,
“你过来,不就是为了太子妃的事?”
关斯岭的拳握紧了一些。
他猜测到了某种长久以来的怀疑,但是仍然不愿意去相信这样一个怀疑。
于是,短暂的屏息过后,只淡淡问:
“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不必问朕如何知道的……你只需明白,苏家本只是用来挟制白家的一把刀而已。这把刀被用在了什么地方,朕也清清楚楚。”
关斯岭的唇抿了起来,有一种陌生感正在逐渐瓦解他此前的认知,一点点渗进长久以来形成的关系里,让潜意识里的某种信任蒙上了怪异的灰色,
“那宗轻的事……也是父皇的安排?”
圣上听到这,突然收回目光,眼睛微微半闭,似乎在养神。
空气凝滞良久后,他还是轻吐一口气,
“宗轻的事……是个意外。你若不去追查到底,也不至于被他误伤。”
关斯岭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忽然带了些嘲讽,
“误伤?”
圣上闭上眼,胡子动了动,还是说话了,
“你须记住,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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