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血疑

这个故事也是发生在兰坊。一般来说,县令在一地的任期为三年,任满三年后另行选官。狄公已在兰坊做了四年县令,这第四年,也就是上元元年,已经到了岁尾,他却仍未等到朝廷发来的任何有关调任的只字片语。就在那乏味无趣的第四年的最后一夜,发生了下面这样一件事。事实证明,在审理之前发生的罪案时,狄公总是能正确无误地推断出案情的来龙去脉。但是,读者将会发现,在侦破本案时,狄公却犯下了两大错误。然而,两个错误却产生了一个正确的结果,真是大出人意料!

狄公收好最后一册卷宗,锁上书桌的抽屉,却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冷战。他站起身,裹紧身上那件居家常穿的镶拼长袍,穿过冷冰冰、空荡荡的书斋来到窗前,推开长窗,扫了一眼外面那黑漆漆的县衙庭院,又连忙把它紧紧地关了起来。雪已停了,但寒风吹来,依旧冷得刺骨,方才开窗时还差一点儿吹熄了书台上的红烛。

靠后墙安放着一张软榻,狄公走到榻前,叹息一声摊开了被褥。在兰坊的第四个年头已过去了,而他,却要在书斋中孤衾独枕,寂寞地打发掉这索然无味的第四年的最后一个漫漫长夜。他的家就在大堂后面,但此刻那里却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仆人在操持家务。两个月前,大夫人携二夫人、三夫人和孩子们回乡探望年迈的母亲,忠心耿耿的老谋士洪亮也陪着一道去了。他们说好早春时回来……但是,在这个寒冷孤寂的冬夜,春天的脚步似乎杳不可闻。

狄公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茶,却悲哀地发现茶水已冷。他刚想拍掌召唤书吏,又陡地记起他已给衙门的公人们都放了假,就连他的三名亲随也得到恩准,不必随侍在侧,此刻只有几名当班的衙役守候在大门前。

他拉下头上的软帽护住双耳,拿起蜡烛,穿过阒无人迹、一团漆黑的文案馆,来到衙役们当班的房间。

青石地板的中央放着一只铜火盆,炭火烧得正红。四名衙役正蹲坐在火盆周围烤火。看到狄公走了进来,四人连忙“噌”地跳起身,极利索地整了整头上的帽子。只有班头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正探身窗外,唾沫横飞地对着外面的什么人破口大骂。狄公只能看见他熊一样宽的后背。

“大胆,何事喧哗?!”狄公喝道。班头转过身,一见是狄公,忙躬身行了个九十度的长揖之礼,腰都快折断了。狄公冷淡地说道:“在一年的最后一天,讲话不可造次!”

班头哼哼叽叽地说有个蛮横不讲理的小乞儿狗胆包天,这么晚了还敢来县衙捣乱。“这小崽子想叫我给他找娘!”他愤愤不平地加了一句,“是不是把我当成奶娘了?”

“差不多!”狄公嘲讽地说道,“到底是为何事?”他走到窗前向外面望去。

窗下的街道上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儿,只见他紧贴墙壁,在刺骨的寒风里瑟缩成一团。月光映照着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蛋儿,只听他哭叫道:“地……地上都是,我滑了一跤,娘就不见了!”

他盯着两只小手看了看,又使劲地在单薄的补丁衣服上擦了擦,想把手弄干净。狄公看到了红色的污迹。他一个急转身,喝令班头道:“来呀,给我备马,再派两个人跟我来!”

一出衙门,狄公便抱起男孩把他放在马鞍上。他坐在孩子后面,把脚放进马镫里,放缓缰绳,任马儿慢慢前行。他瑟缩了一下,想道,一跃而起,飞身上马,好似还是不久前的事呢。一缕怀旧之情令他顿生烦恼。突然间,他感到精力衰竭,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四年的兰坊岁月啊。他强打精神,平静了一下情绪,用欢快的语气对那呜呜哭泣的小男孩说道:“好啦,我们一块儿出发,给你把娘找回来!你爹爹是谁,你家住在哪里?”

“我爹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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