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没来由地想起了罗伊。
“你没有任何感觉吗?Charlene?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客厅窗帘拉得严密,四下一片昏黑。罗伊满身酒味,穿着不知哪天的脏衣服,贴着墙壁勉强站起来。
汪悬光刚从他缺席的重要会议上而来,还穿着一身高定西装,高马尾吊在脑后,露出清晰锋利的面容。
她知道自己这样看上去会有些冰冷,所以语调格外柔声:“你需要看心理医生,罗伊。”
罗伊狠狠抓着那头乱蓬蓬的金发,眼中血丝密布,痛苦道:
“他们是为了灵光-L1来的……突然就端起了冲锋枪……突然……快到什么都看不清……血液和碎肉糊到我脸上……车轮把人碾成肉泥……”
说着说着,他全身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大屠杀现场,还没等汪悬光决定好是安抚他一下,还是干脆扎一针让他冷静下来的时候,罗伊突然抬起眼睛。
那个眼神锋利又清醒。
汪悬光不由一怔。
罗伊轻笑了下,笑意悲凉苦涩,逐渐地连音节都哽在喉中,只剩下颤抖的呼吸:“Ch……Ch……Charlene……Charlene……那是你……那是你……”
汪悬光眼底寒光微沉,端起手臂,望着面前这个崩溃了的男人,挑起眉梢:“‘那是你’?”
罗伊紧贴着墙壁一言不发,扬起那张憔悴的面容看着她,又移开目光。只剩下冰蓝色眼眸盛满水光,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他连牙关都在发抖。
汪悬光对他激烈的情绪不为所动,踩着高跟鞋,一步步逼近他:“说啊,说出来……‘那是你’什么?”
罗伊摇头闭上了眼,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汪悬光终于在他面前站定,斜长而尖锐的影子落在男人脸上:“说不出来我替你来说,那是我……的作品。”
尽管多年来两人对此心知肚明,绝口不提,但亲耳听到这句话,罗伊痛苦得连喘息都不能。一直以“让人类社会更加美好”为愿景的理想主义者终于堕入地狱。
汪悬光平静道:
“我不仅压缩了一间厨房,一间病房,还把一间军火库压缩到一辆冰淇淋车里卖到墨西哥,好让我们有钱送火箭上天。”
“……”
“是我突破了机械工程和电子工程的跨学科难度,给后来犯罪者打了个样板,以至于十小时组装的移动军工厂、能过安检的武器箱层出不穷。”
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说,语调平静到近乎残忍:“罗伊,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你要替我赎罪吗?”
罗伊全身泄力,沉重僵冷的身躯贴着墙面往下滑,“咚”地一下坐到地板上,碰倒了几个酒瓶。
客厅昏暗安静,酒瓶咕噜噜滚远又撞到沙发腿上。
两人一站一坐,静默许久,空气没有半丝声音。罗伊慢慢抱起膝盖,又埋下头,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却宛如一只受伤的幼兽将自己蜷缩起来。
汪悬光叹了口气,拎起裤脚,挨着他坐下,语气也柔和下来。
“你生病了,罗伊。”
“……”
“医生会治好你的。”
“……”
“你知道我不信神,但我一直希望有神保佑你。如果真的有地狱,我会自己下去。”
话音适时收起。
汪悬光仰头靠在墙上,给罗伊默然消化的时间。
两人谁都没动,一时间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