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觉睡醒仍觉得昏昏的,自从用了专治头痛的膏药,阵痛倒是有所缓解,只是身上老是没劲,睡醒了,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胡思乱想,正琢磨得津津有味,宫女来报:“娘娘,安王殿下求见。”
“谢谢他的好意,本宫近来好多了,请他回吧,别中了暑。”
“奴婢按娘娘的意思劝过了,只是殿下执意不走,说不见娘娘一面,无法安心。”
老是外头站着,照样惹人非议,我只得道:“请他进来。”
自从我病倒,辰儿隔几天便来探望一次,或言语问候,或携良药。起初我很欣慰,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好,可来的次数多了,不免顾虑起来。安朝说的对,我又不是老太婆,辰儿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总与一个少妇过从甚密,实在不成体统,好说不好听,好听不好看呐。
珠帘一挑,辰儿大步流星地来到我的床边,四顾一番,见左右无人,便不行礼,弯腰看了看我的面色,微笑:“也没病糊涂呀,怎么不让我进来?”
“不是说过让你少来?”我淡淡地:“你不怕死,我怕。”
他沉默一会儿,闷闷地道:“我也想,可我做不到。说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越不见你,越是……上朝,议政、打猎、吃饭,做什么都想起你。”
这孩子哪里学的这一套油嘴滑舌,一颗冷心也被他说热了,我叹息一声,和颜悦色地招手:“过来。”
他一愣,立即受宠若惊地上前,眼中绽放掩饰不住的光华。
“知道我怎么认识你父皇的吗?”
“乱军之中。”他道:“父皇当年擒下你,收你做了侍妾。”
我苦笑:“我又不是凌帝的皇后或女儿,他为什么别人不收,偏偏收我呢?”
“因为……”辰儿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一见钟情?”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为什么又不说:“忙着烧啊,杀啊,哪有心情一见钟情?孩子,你真文艺。”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像不明白我要说什么。我苦笑,孩子,是你认清我本来面目的时候了,原先顾及形象,不与你言明,是我误了你。我酝酿一会儿,缓缓道:“我和一个姐妹,同时被你父皇的手下擒获,你父皇当时像个刚吃完人的恶魔,逼问我们他吃的好不好。我那姐妹宁折不弯,怒斥他,被他手下一枪对穿,死得很惨。你父皇又转过来问我,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拼命搜罗好听的话奉承他,想是说到他心坎上,这条小命才得以保全。”我凝视一声不吭的辰儿:“很没种吧?很恶心吧?”
他那两道剑眉拧了拧,半晌,轻声道:“你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你很卑贱?”
“灵魂的卑贱。”我自嘲:“除了这个,我没别的筹码,唯一的底牌,就是跟别人比谁最贱。这样的人,值得你想着吗?孩子,你遇到的人太多了,为什么不抬起头四处看看,值得你爱的也太多了,我都羡慕你的年轻和精力,何必把自己逼到死路上去?即使不为自己,也为我想想,可以吗?眼看着你固步自封,我和你一样寝食难安,你又于心何忍?”
他坚毅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你在怪我。”
“我怪自己。”
“晚了。”良久,他深吸口气。
“什么晚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说这些,晚了。”
“不晚。”我摇头:-->>